■作為“生命擺渡人”，老沈覺得自己似乎與這行“有緣”

■常年累月住在醫院里，工作處于“24小時待命狀態”

老沈一年到頭都呆在這里，隨時待命。

廈門晚報訊（文/圖 記者 蘇奇）筼筜湖畔，穿過兩段迂回的斜坡長廊，便如同進入“另一個世界”。廊道里燈光昏暗，即便是白天也讓人感到有些不寒而栗。

這里是中山醫院太平間，也是老沈工作、生活的地方。早過了知天命之年的他在此一干便是17年，對他而言，這里的一切再平常不過了。17年間，老沈送走了近萬名長眠者，其中年齡最大的有107歲高齡（3人），最小的出生僅1天。

【遺憾】

曾經帶過10個“徒弟”，但他們都受不了

近日，早上5點多，老沈便被急促的電話鈴聲喚醒。來不及吃早餐，隨手披件衣服便出門了。“昨晚有個病人走了，家屬今天早上才趕來。”老沈說。

今年是老沈擔任太平間管理員第17個年頭，他覺得，自己似乎與這行有著某種特殊的緣分。老沈老家漳州詔安，19歲那年學木工，經常給人做棺材，幫家屬抬尸體也是分內之事。“我從來不怕，沒什么好怕的！”他有些自豪，“但這種事也不是誰都能干的。以前帶了10個徒弟，但他們都受不了。”他時常會碰到一些頭破血流甚至狀況更慘的死者，很多家屬都不敢靠近。老沈練就了幫遺體美容的本事，理發、化妝都會。

大約40歲時，老沈接了愛人姨丈的班，到中山醫院太平間工作。他的工作看似簡單，接到護士電話，到病房把人抬上推車運到太平間，放進停尸柜，登記逝者信息，等待家屬接走火化。其實，真實情況要復雜得多。“這是個體力活，年紀大了就做不了。”老沈告訴記者，幾年前，他接到通知趕到病房，發現死者是個30多歲的年輕男子，一見到人，他愣住了，死者足有260多斤，叫來3個工人都抬不動，又加上3個家屬，才將其抬上推車。好不容易搬下太平間，不料卻怎么也放不進冷柜，只好叫來殯儀館服務人員運走火化。

有一次，一根長達1.3米的鋼管從8樓墜下，穿透了一名男子的身體，搶救無效死亡。老沈說，當時醫生都不敢取，只好叫他。“我可以取出來，但你們不要在旁邊看，我怕你們受不了。”老沈一點點拔出鋼管，小心翼翼地將上下開口縫好，并處理好污物。家屬感謝個不停。

老沈說，這份工作必須隨時待命，要24小時有人值班。“我一年到頭都在醫院，有時候家里有事，都是早上出去一下，下午就打車回來了。”

【委屈】

經常遇到家屬的不理解和刁難，甚至是辱罵

他是各種死亡的旁觀者，從死亡的一角，也能管窺世間百態。

老沈說，做這行，態度首先要很好。按照規定，醫生宣布患者死亡后，一般要盡快送到太平間，“病房是活人呆的地方”。但由于家屬的過分哀傷、不舍等原因，在病房等一兩個小時是常有的事。

安慰家屬是老沈必備的職業技能之一，但他告訴記者，“別人哭的時候我從不隨便阻止。家屬的心情可以理解，有時候他們需要發泄一下。”去年，有一名家長在倒車時，不慎將自家孩子撞死。“他一直抱著孩子哭，怎么也不肯放手。”老沈說，他在一旁等著家長哭了好幾個小時，才安慰道:“節哀吧，孩子已經走了，人死不能復生。不要把眼淚流到他身上了。”這時，情緒稍稍穩定的家長才將孩子抱給老沈。

在運送遺體及清洗、料理時，老沈也經常碰到家屬的不解、刁難甚至辱罵。有時，送到太平間后，正要給遺體清洗，心情不好的家屬便沖他咆哮:“你敢隨便動遺體！”

還有一次，遇上醫療糾紛，老沈要去抬尸體，卻遭到家屬百般阻撓，甚至要動手打人。后來，遺體被抬到了太平間，家屬的態度馬上發生了180度大轉變:遞給老沈一根煙，沖他說起了“好話”:“師傅見諒，剛才我都是做給別人看的。”老沈謝絕了對方的煙，“這種事難道也能做給別人看嗎？你這是對死者的不尊重。”

老沈說，安慰人不是件輕松的事。兒媳小吳剛開始上班時，一名家長剛剛失去了自己的孩子，家長抱著孩子不停地哭。小吳上前安慰家屬，不料也竟感傷地哭了。

【忌諱】

有人問起他的職業 就答“在醫院后勤上班”

接到電話，老沈便叫上一名工人到病房接人，接完人都是繞到人少的病房后門，沿湖邊小路走，前面一般是不會走的。“我一來，他們就知道，肯定又有人沒了。”平日，老沈不敢到病房隨意走動，有一次，他有事去病房找人，恰好碰到科室的醫生:“老沈，你上來干嘛來了？我這現在沒事，你不用來了，有事會叫你的。”

老沈說，醫院里不少同事、熟人都知道他是做這個的，有人因此拿他開玩笑:“每次看到你，都會嚇死人。”

他說，在閩南地區，從事這個行業難免遭人議論。因此，在外面他一般不會透露自己的職業。“老沈，聽說你在中山醫院上班，是做什么的？”“我在后勤上班。”有人詢問職業，老沈一般如此應對。

【欣慰】

兒子兒媳也繼承“衣缽” 兒媳“已經做了5年的善事”

在太平間呆了17年，58歲的老沈幾乎沒怎么生過病，“可能因為我是在做善事吧。”談及對自己職業的看法，老沈說，每次看到那些手足無措的家屬在他的幫助下順利與親人道別，他就會感到欣慰。碰到一些沒錢下葬的家庭，“有的甚至跪下來求我，讓我幫幫他們。這么多年，我也不知道幫了多少人，出錢幫他們火化的也有。”

如今，他兒子、兒媳現在都在跟著他慢慢學著做。兒媳小吳今年34歲，跟著公公做太平間管理員已有5年，是她主動要求學的。“一開始最受不了的是尸臭，特別是夏天，前兩個月我幾乎都吃不下飯，人瘦了一大圈。”她說，她回娘家時，媽媽一直勸她別做了，怕別人知道了丟人。可她堅持了下來，漸漸習慣了這種味道。“這里可以遇到和幫助各種各樣的人，我喜歡這份做善事的工作。”她記得，幾年前有個20歲的貴州男孩，爸爸去世了，媽媽也走了，獨自在工廠里打工，爺爺也病倒了，“他幾天沒怎么吃飯。我給了他100元，幫他買了份快餐。雖然很少，但在他最需要的時候多少可以幫到他。”

談及是否想過換工作，小吳說:“我現在做得很好，很開心，還會一直做下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