?廈門日報訊(記者 王玉婷 蘭 京)歷史在這里相聚,博物館里的每一件珍寶,都充滿了厚重與神秘。但它們也會“生病”,也需要“醫(yī)生”——擁有精巧技藝的文物修復師。
剛剛過去的國際博物館日,讓人們把目光聚焦在博物館人身上,本報今日推出特別報道,關注讓古老文物重煥光彩的“時光醫(yī)生”。連日來,經多方聯系,本報記者尋訪到兩位文物修復師王怡蘋和孫雯,聽她們講述修復文物背后的故事。
我在華大用八個月搶救漢代銅鼎
從各地搜集來的土壤是“靈丹妙藥”
簡介
王怡蘋:北京大學歷史學博士,2012年進入華僑大學任教,并兼職文物修復工作至今。
王怡蘋正在修復青銅器。(本報記者 王玉婷 攝)
透過玻璃窗,陽光灑了進來。王怡蘋的修復工作臺,就設在華僑大學四端文物館特展室東南角最靠窗的位置。一張小長桌,一把靠背椅,簡單得讓人難以想象。但就是在這不過三四平方米的小天地里,六年來,王怡蘋已完成兩三百件文物的修復、保護工作。
在這張小長桌上,擺著溫度濕度計、各色礦石顏料、試色紙、鑷子、鎮(zhèn)尺等常見的文物修復材料工具;一旁立著十多個透明塑料瓶,里面裝滿各種顏色、質感的土壤——“它們都是我從各地搜集來的,文物修復就像給文物治病,這些土壤都是我的‘靈丹妙藥’。”王怡蘋神秘地笑笑,講起了一個自己曾整整“搶救”了8個月的“病人”。
這位“病人”,是一尊長20厘米,寬17厘米,通高16.8厘米的漢代銅鼎。“當時,它的圓形頂蓋上,有一個直徑10厘米左右的破洞,一只頂耳脫落,銹蝕斑斑,損壞程度十分嚴重。”王怡蘋說,為“病人”檢查身體時,就涉及修復的第一步——清潔除銹。她戴著手套,小心地用軟毛刷刷去塵土。“很多青銅器由于長期埋藏在地下或出土后沒有放置在適宜的保存環(huán)境中,一旦接觸到含氯的可溶鹽類及水分等物質,就會形成腐蝕銹層。”王怡蘋比喻,就像治療蛀牙,醫(yī)生要做的先是將蟲蛀部分清除干凈,才會開展下一步“補”的工作。
用鑷子清除掉腐蝕銹層后,放在桌子上的神秘瓶子就要派上用場了。“破損處需要用介質將它黏合”,王怡蘋拿出一小瓶透明晶體,“這是透明的B72膠,我需要加進一些土壤和礦物顏料,將它調配成最匹配被修復文物的介質膠土。”但是,在做這一步之前,須從銅鼎上取下一些土壤粉末,與收集到的十幾、二十種土壤比對,選擇最相近的一種,再利用礦物顏料、對著自然光,比對調和出顏色最吻合的介質。為此,她還拔草,抽捶出草中的纖維,加入調和的介質里。“文物修復講究修舊如舊,要讓修補的部位與周圍的銜接渾然一體,這不僅是個技術活,還要能耐得住性子。”王怡蘋說。
每道黏合工序完成后,都要等它自然風干,再進行下一步操作,最終所有工序完成后,王怡蘋還要對銅鼎進行“涂布”——為它涂上一層保護膜,讓它的生命盡可能延長……
沒有課程安排時,王怡蘋在工作臺前經常一坐就是五六個小時。從2013年11月至2014年6月,王怡蘋用八個月的時間“搶救”這件文物,讓它立在展柜中,重新煥發(fā)光彩。
“為什么在高校文物館修文物,除了熱愛外,我也想讓學生看到,我們是有使命去保護好這些珍寶的。我希望很多年后,人們還能通過文物去感受傳統(tǒng)文化的博大與美好”,王怡蘋說。
我在意大利教堂修過壁畫
歪脖子和斗雞眼是這行的職業(yè)病
簡介
孫雯:2014年畢業(yè)于意大利博洛尼亞大學文化遺產保護專業(yè),獲碩士學位。2015年進入廈門大學工作,現任廈門大學人類博物館助理工程師。
孫雯在廈大人類博物館工作。(本報記者 林銘鴻 攝)
在廈門,文物修復師寥寥,做過壁畫修復的,除了孫雯,可能很難再找到第二個。“我還稱不上修復師啦,不過讀研時,在意大利教堂修復壁畫的經歷,確實是很難忘。”孫雯笑了起來,講起2013年那段“裝修工”時光。
這座教堂位于意大利中部小城弗立(Forlì),是一座中世紀教堂,三面都是四五層樓高的壁畫。“在修復過程中我們才發(fā)現,在最表層壁畫下面還隱藏著兩幅不同時期的壁畫。”為了更形象地說明,孫雯拿出筆記本演示,在紙上比畫道:“最表層的壁畫繪于18世紀,講述的是三博士朝圣的故事;第二層畫的是抱子圣母,繪于17世紀;最底下一層畫的是關于拜占庭帝國的內容,或許可以追溯到15世紀。”進行修復時,三層壁畫均已殘破。出于尊重歷史的選擇,總工程師跟孫雯商量決定,就按現有的樣貌層層去修,將三個時期的三層壁畫全部保留下來。
修復的第一步,就是清理。每天,孫雯戴著安全帽,爬上腳手架,手握手術刀,將刷在墻體上的白色涂料墻皮清理下來,使原本有壁畫的墻體裸露出來——動作輕了刮不掉,動作重了可能連壁畫一起刮掉。這看似簡單的工作一做就是兩個多月。“手上的力度要掌握好,盯著墻體慢慢刮,鼻尖幾乎都是貼在墻面上的。”孫雯告訴記者,做久了,很多同行都得了職業(yè)病,不是斗雞眼,就是歪脖子。“因為腳手架不會自動升降到我們想要的位置,幾乎都要扭曲著身體,一點點刮墻皮。”
兩個多月時間,孫雯每天穿著“最臟的衣服”,花兩個多小時趕往幾十公里外的郊區(qū)教堂。中午,啃完三明治就繼續(xù)干活,唯一的廁所是教堂外鐵皮搭的小棚子,“幾乎每天都要工作十多個小時,有幾次都因為沒吃早飯血糖低,差點從腳手架上翻下來。”說起那段時光,孫雯眼睛里亮亮的。
清理完成后,第二步是加固。要用粗針管將兌好的化學試劑從墻縫斜插著注入墻體,保證試劑均勻布滿,達到固定墻體的作用。加固第一天,當總工程師將兩大桶化學試劑勾兌到一起時,孫雯差點當場吐出來。她說:“那味道太刺鼻了,像氨氣。但后來我發(fā)現,當你專注于手里的活、眼前的畫時,你會忘記滿頭的灰,忽略刺鼻的化學氣味,感覺不到渴和餓……”
最后一步才是“補色”,總工程師帶著孫雯查閱大量歷史文獻資料,確定三幅不同時期壁畫的主題與風格,調和相近的顏色將殘缺壁畫一點點補全。
耗時五個多月,當三面墻體的壁畫修復完工后,站在教堂里的孫雯,仿佛也經歷了次重生。“壁畫修復,聽上去很高大上,其實,它很樸實。當你看到一件件珍品在你手下重見天日,延續(xù)生命,你一定會愛上這份工作。” |